和外公最後一段路

外公離去了一星期,在我腦海中整個星期,忽然間會跳出我和他的相處片段。他是16年前中風,由泰國送回香港,就去了伊利沙伯醫院,再去了靈實醫院,之後的十多年,他一直住在老人院。16年前外公半邊身中風後,右手及右腳失去了活動力,他由以前健步如飛,變成依賴輪椅出入。起初他‏也有心力接受物理治療,有段時間行動力改善,可以用拐杖在老人院的走廊來回踱步。

後來,他好似失去了動力,不再做復康運動。起初他仍然有精神去閱讀報紙,坐輪椅去到電視房看新聞。我可以做的事不多,只有每星期去老人院探望他,我們的話題其實不多,他的生活只有老人院的四面牆,隨著他活動能力下跌,電視也沒有再看,報紙也沒有再讀,只剩下收音機。最初幾年,農曆新年時,他也會回到將軍澳的舊局住幾日,再回到老人院,但設計始終不支援一個老人家,過床需要兩個人,舊居連轉身的空間也沒有,唯有老人院的大力士,可以將他由輪椅抱上床。 我可以為他做的事不多,有時買一些燒賣、漢堡包、手推車檔的番薯給他,老人院的物很單調,食也不會開心,也需要一點零食,他最愛外出飲茶,但要等到大時大節,幾個親戚一同推他到附近的酒樓。

他的牙齒日漸減少,我每星期也為他刷牙,盡可能好好保養。我也推他到洗手間洗手,雖然老人院有人為他抹手,但要手掌清潔,用濕紙巾是抹不走油脂,特別是他中了風的右手,長期時合上,內有很多污垢,要慢慢打開,再用洗手液,一星期沒有洗手,需要洗三次洗手液才會乾淨,之後是我自己洗手,我也洗了很多次。清潔另包括抹眼、剪指甲。中風後手指甲過長,手掌合上後,指甲會插到手掌。 有時也推他去洗手間,唯有便便他不容我清潔,我知道是尊嚴的問題,我也很明白,所以會找老人院的阿姐幫手。

每一次我離開香港,我都會擔心他突然離去,也是我旅行不敢去太長的理由,除了去以色列40多日外。老人院很早開門,晚上8時關門。在他喉嚨未退化前,他仍可以到飯堂,食用固體食物,後來另有「食用」加了凝固劑的營養奶粉,說話能力也大跌,飲水都要加凝固劑,否則會流入肺部。他的咽喉肌肉弱到一個點,我聽不明白他說的是廣東話或是潮州話,只想到是嗚~嗚~嗚的音節。 去年,他消瘦的速度比以前快,手腳肌肉也流失了,皮包骨的身體,也是他離去的先兆,再加上香港多次流感,他常進出醫院,家人也有心理準備,但他說,會想看到我結婚,去年5月5日,他沒有來到教堂,只有去到酒店飲喜酒,敬茶給他時,我也很擔心他心願達成了,會很快離去。

看到他的身體轉差,也想他盡快釋去地上的勞苦,但也不想他離去,我心內很多交戰,不想他再受苦,我算是殺人嗎?

在他最後一段日子,入了伊利沙伯醫院,我去到急症室時,也心知那日快到,在大堂時的感覺,好似回到16年前,他剛回送回香港的在伊利沙伯的日子。過了幾天,1月5日,他去到了療養院後第二日,我去到探望他,他已經沒有反應了,我叫他時,他的眼睛不再轉動。 當我下去大堂離開時,神卻在心中放下一個意念:「今次是你最後一次探佢。」我不住的哭了。我為阿公的人生有很多不值,他是一個很好的人,但因為中風,16年來失去了自由,活在老人院中,我也會設想。是不是他的人生有點失色。 神卻用一個巧妙的方法去答我,我看到有一個人,衣服上寫上「The Life is Beautiful」,好似解開了我心結一樣,阿公的生命是美麗的。

晚上11時,醫生打電話叫家人去到醫院,叫家人趕來,陪伴最後一程,3:29am 他離去了,不再受到肉體的限制,走向自由的國度。